图：医药信息化专家、旅美科技协会总会前会长，同时身兼电台节目主持人的于浩（洛杉矶华人资讯网记者Johnson摄）

【洛杉矶华人资讯网记者April、Johnson报道】根据网上的公开资料，轻易就可以整理出一份大致的近年美籍华裔科学家在美国陷入知识产权相关司法纠纷的大事记：

●2014年10月，受雇于美国商务部下属的国家海洋及大气管理局的美籍华人科学家陈霞芬因为涉嫌充当经济间谍遭美国联邦调查局调查。
●2015年5月，天普大学的华裔物理教授郗小星因涉嫌充当经济间谍遭美国联邦调查局调查。
●2017年9月，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前教授张以恒被捕，被起诉罪名共有七项，包括涉嫌欺骗美国政府、伪证等。
●2017年9月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生物系统工程系前教授张以恒被控欺诈维吉尼亚理工大学、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美国能源部经费被捕。
●2018年2月22日，美国司法部网站发布消息称，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大西洋海洋学和气象实验室(AOML)前华裔科学家王春在因在其任职期间从中国方面领取薪水，触犯美国法律被判刑并已获刑。
●2018年5月，密执安州立大学自动化机器人专家席宁（Ning Xi）因涉嫌以虚假账单向任职的密执安州大及美国电机电子工程学会（IEEE）骗取近43万元经费，被联邦调查局(FBI)逮捕后被控电汇诈骗罪。
●2019年2月，华裔美籍科学家游晓蓉因试图从与可口可乐公司合作进行研究的企业窃取商业机密而被捕。
●2019年5月，位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突然关闭李晓江和李世华教授夫妇的实验室，认为他们同时在美中两地“全职工作”、“一心二用”。
●2019年8月，堪萨斯大学（University of Kansas）48岁的化学家陶丰被控犯有四项欺诈罪。

以上案例中，有些人被释放，有些人还在司法程序中，有些人已经锒铛入狱。但无论如何，这些华裔科学家都面临着要付出最大的代价——学术或者职业生涯的终结。而在美中角力的不断升级的背景下，美国华裔科技工作者的处境也越来越为全球华人所关注。为此，洛杉矶华人资讯网特别访问到了医药信息化专家、旅美科技协会总会前会长于浩，他将以一个美国华裔科技工作者的角度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


说人人自危并不过分

“这么说吧，‘人人自危’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表述。”于浩在接受采访时平静而直接地说，但他认为目前有危机感的不但是华裔科学人员，也包含企业、政府。身为旅美科技协会总会前会长，他可以代表相当一部分美籍华裔科学家的心声：“其中，华裔科学人员自己必须要更加小心。我们的华裔科学家以往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于浩认为，就在三四年前，美国政府都还是在试图帮助中国科技发展，希望中国能融入国际大社会中来。但是其中很多规则的制定和政治的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华裔科学家要能感受到这种敏感。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次的涉及华裔科学家的事件，如果你是一个美国企业的领导者，手头上掌握很多科技知识产权，而你又非常注重科技知识产权的保护，那很多美国企业都会开始觉得需要提防华裔科学人员。“然而我觉得说这是种族歧视是有点过了。但按照事发比率来说，应该说这是一种过度关注。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一来华裔科学家需要特别小心谨慎，做事需要公开透明；二来需要通过各种途径向社会宣扬华裔科学家也是美国公民，应该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目前华裔科学家的处境给人的主观感受是突然间就变的非常糟，特别是特朗普总统上任之后，华裔科学家被捕的案例大增。但于浩认为，这并不是一个突发状况；与特朗普总统有关系，但不是一个根本上的关系。

“美中关系恶化的事很早就已经在发生了。早期的可以追溯到克林顿总统时代，美国轰炸中国驻前南大使馆和南海撞机事件。后来小布什总统将中国列为竞争对手。而最重大的两次华裔科学家抓捕事件——陈霞芬和郗小星都发生在奥巴马时代。矛盾的长期积累是一定有的。但是特朗普总统毕竟是一个政治新人，他把很多事情做得过于表面化。特别是他一直在批判政治正确，因而导致美国社会在种族的层面上对华裔科学家进行过度的关心，这是很可怕的。”

但他坚持认为这依然不能说是一种种族歧视。“David Stilwell将军（指美国亚太助理国务卿史迪威）曾在演讲中表示他所追查的1000多件知识产权的案件都指向中国政府。在这种情况下，不从种族方面而只从概率方面去思考，也实在难以不让企业和政府认为华裔科学家有问题。”于浩认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要有数据统计方面的概念，在反复遇到同样的事情结果后开始对华裔科学家有过度的关注，他并不赞成但可以理解。他只是希望各界能杜绝从种族作为尺度去看待目前的情况。


华裔科学家的处境与处世之道

于浩认为，目前华裔科科学家的处境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最重要的是典型的科学人员没有注意到科技的发展和政治以及国际关系之间的关联。至于认为他们的动机是为了经济利益，那是非常次要的。

“很多大学教授如果投身企业就能赚到很多的钱。他们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知识能变成帮助人类发展的产品，那才是自己的最大满足。他们只是想帮助人，无论是帮助美国人还是中国人，甚至是其他国家的人也好，关系都不大。”于浩指出输出知识帮助他人本来就是美国的传统。“美国NIH（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在70-90年代就大力扶持大学进行科学研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并将研究成果提供给其他研究机构或者企业。这个传统一直运作了很多年，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医药行业。”然而，有很多华裔科学家没有意识到，这些分享研究成果的对象毕竟都是美国企业或者机构。一旦要将这些成果分享扩展到其他的国家的时候，规矩可能就有所不同了，而且这些规矩并没有明文写出来。这时候有些人忽视了这些规矩是可以理解的。

“大部分华裔科学家对于这些规矩都特别不敏感。”于浩认为这和美中对知识产权的看法一直存在差异有关。“中国一直以举国体制培养科技人才，中国的大学长期以来甚至学费都是免的，不像美国那样学费年年涨。正因为是国家培养了科研人员，所以你的知识也应该是免费或低价回馈社会的，这是典型的社会主义方式。”

另一方面，必须指出的是即便在欧洲的发达国家，对于美国的知识产权的直接偷窃也是很多的，但惩罚却畸轻。“这既出于欧美的意识形态相同，也出于这些偷窃主要是企业行为和个人行为。而中国是一个与美国意识形态不一样的国家，政府性质完全不同。而中国政府一直都非常关注海外华人的发展，这一点就引起了美国政府的警惕甚至过度反应。”于浩说。“要看到德国大众在汽车尾气排放上作弊，明显危害美国人的健康，明显欺骗了美国政府，最终没有任何人被捕，罚了十多亿美元就结束了。”这是因为美国认定了这是一种企业行为，而不是一种国家行为。而且也因为是意识形态盟友的原因，美国政府对此处理相对宽容。但很多华裔科学家的行为就被认定有国家操纵，并非个人行为。


接下来的自处

“这两年来，华裔科学家的压力肯定是增加了很多。”于浩依然平静而直接。“我们的旅美科技协会基本上所有的分会都举行过类似的讲座，聘请律师或相关人员做一些企业知识的科普讲座，说明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处于灰色地带，哪些事绝对不能做。我们还参加了百人会（Committee of 100）在9月份组织的“在美中之间左右为难的科技界（Science and Technology Caught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会议，听取司法部驻加州北区联邦助理检察官赫曼（John Hemann）讲解有关知识产权盗窃的各种规定。洛杉矶分会、圣地亚哥分会、硅谷分会都派人参加了这些活动。”他坦然很多华裔科学家对法律都不了解，现在要恶补。

事实上，这十年来，一些在大型科技企业工作的华裔科学家早就已经感受到了这方面的压力。例如一些著名的航空和航天企业的工程人员就一早主动回避非常尖端和敏感的军事项目的研究，宁愿自己的升迁和事业发展受到影响，也不愿意碰到麻烦。“毕竟华裔在美国历史上是唯一被立法歧视过的种族，有一些人对此保持着一个非常敏感的态度，这是相当可以理解的。”

根据纽约时报报道，正是于浩提到的热心“输出知识帮助别人”的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NIH）出于对生物医学研究被盗的担忧而和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合作调查从美国各地的研究机构为他国窃取生物医学研究成果的科学家。在这些调查案件中，几乎全都涉及华裔科学家，包括已经归化的美国公民。这些人被指控为中国行窃美国知识产权。这些调查加剧了人们对中国正在利用美国科学体系的相对开放性从事大规模经济间谍活动的担忧。而两个联邦机构这种联合的拉网式审查的规模让生物医学研究人员不寒而栗。纽约时报指出，随着华盛顿与北京的地缘政治竞争加剧，调查正在不公平地把华裔科学家作为审查对象。

当被问到认为目前的这种隔阂和猜疑的状态需要多少时间才会弥合，于浩开了一个非常严肃的玩笑：“大概两三百万年吧！”他指出，如果只是科学上的事，那非常容易界定；但一旦牵扯到了政治，那就非常难以理清了，而这正也是科学家非常不擅长的。


附：中国旅美科技协会介绍

中国旅美科技协会（旅美科协）是1992年夏在纽约成立的非政治性，非盈利性的民间团体。会员主要由来自科技、文化、教育、法律、金融、人文等各个领域的中国旅美专业人士组成，现有会员八千人。许多会员在世界500强跨国企业或美国知名大公司、高等院校或研究机构从事科技开发和研究工作，部分会员已经成为了中、高层管理人员。目前在全美有十几个分会及专业学会，会员分布在美国几十个州，并在中国国内几个城市设立了联络处。




原创稿件，未获许可不得转载，切勿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