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美国文学史上最好的,也是最让人唏嘘的友情,正如他们的才华一样:顶点如此辉煌,结束悄无声息。
在1925年4月下旬的巴黎,年轻充满活力但穷困的海明威遇上了同样年轻(只比他大三岁),已经在《周六晚邮报》拥有数百万读者的菲茨杰拉德。当时正好是菲茨杰拉德的最杰出的一部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出版后两个星期,正可谓青年才俊意气风发。而海明威虽然当时已经走上写作之路,但不曾出版任何作品,只是写了尚未为人知一些短故事和小诗。两人当时境况明显悬殊。
菲茨杰拉德在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后,就向他的编辑推荐海明威是个人物(“the real thing”),并帮助他介绍认识了出版商Scribner's。次年,海明威的第一部作品《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就由Scribner's出版,从此成为世界著名的作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菲茨杰拉德发掘了海明威,并给了他一个巨大得怎么说都不为过的推动和帮助。菲茨杰拉德的巨大影响力和在文学上的指点,对于海明威以后的成功贡献十分重要。可以说,在20年代剩下的五年中,菲茨杰拉德对于建议和修改海明威的作品比在他本人的作品上的投入还要多。给世人的感觉是,自从海明威开始能够出版后,菲茨杰拉德对他自己写作的成功或者失败已经不在乎了。
而对于菲茨杰拉德来说,海明威在他一生中既是文学上的竞争对手又是理想中的英雄化身的综合体。海明威充满阳刚的形象,运动员的体魄,善饮酒的作风和曾经参加过战斗的经验,这些都是菲茨杰拉德一直向往但不曾具有的。他们二人拥有相似的家庭背景但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首先,他们都是在美国中西部长大,菲茨杰拉德来自于明尼苏达的圣保罗,而海明威出生在芝加哥郊区。他们的家庭均是有一个羸弱的父亲和一个强势的母亲。菲茨杰拉德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的两个姐姐就相继夭折;海明威虽然有不少姐姐,但是他一直期盼能有一个弟弟,最终他的弟弟诞生的时候他则已经完全长大成人了,对于他想要的“兄-弟”关系已经太晚了。所以菲茨杰拉德对于英雄的成瘾与海明威一直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他们的分量一样沉重。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搭配:菲茨杰拉德需要一个英雄的形象来崇拜,而海明威则完全符合这一点。
与海明威的蒸蒸日上相反,自从遇上海明威后,菲茨杰拉德的写作生涯可谓一头撞上了墙。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海明威的分析是,《伟大的盖茨比》的巨大成功和评论家的褒奖,让菲茨杰拉德陷入了唯恐达不到同样高度的瘫痪状态),菲茨杰拉德没有能够完成任何一部长篇作品,直到九年后才出版了《夜色温柔》Tender Is The Night,而不论是在商业上还是在评论家眼里它都是一部平庸之作。1925年后,菲茨杰拉德的生活更像是陷入了一种三重的挣扎:他在酒精中的沦陷,更加失控的妻子(泽尔达在30年代后因为精神状况多次入院治疗),以及他想要写长篇但是迫于奢侈生活不得不放弃的矛盾。此后,在大萧条的年代,他再也不能从杂志商那里拿来金钱的时候,他不得不到好莱坞去写一些从未被拍成电影的剧本,来勉强维持他的温饱生活,来支付泽尔达的住院费和供他女儿念完高中。海明威有理由瞧不起菲茨杰拉德为杂志的撰稿,更加不用为生活所迫去好莱坞写剧本。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也让两人友谊出现裂痕:菲茨杰拉德实际上对酒精的耐受程度很低,这在海明威眼中是一个男人最不可接受的一点。另外的一个事实是,海明威与泽尔达相互鄙视。泽尔达称海明威“如橡皮支票一样的虚伪”,海明威则多次指责泽尔达鼓励菲茨杰拉德酗酒耽误了他的写作才华。
1935年12月,菲茨杰拉德处于人生低谷,他写信向海明威倾诉,海明威的建议是:他可以安排人在古巴把菲茨杰拉德杀了,这样泽尔达和小司科特就可以拿到保险金了。海明威在回信中如是说:“我会写一篇优美的讣告,马尔康·考雷会为新共和国从中剪出最好的部分,而我们可以取出你的肝脏捐给普林斯顿博物馆,心捐给广场酒店,一只肺捐给麦克斯·佩金斯,另一只给乔治·贺拉斯·罗利摩。如果还能找到你的睾丸,我会通过巴黎大区将它们带去巴黎,带到南方的安提比斯,从‘伊甸岩’上将它抛入海中,我们还会叫麦克利什写一首神秘主义诗歌,在你就读的天主教学校朗诵。或者你希望我现在就来写那首神秘诗?我们来瞧瞧。”
1936年,菲茨杰拉德不幸染上肺病,妻子又一病不起,使他几乎无法创作,精神濒于崩溃,终日酗酒。在最后的日子里,他落魄潦倒,无人问津。而海明威三十年后,困扰他的却正和他此前指责菲茨杰拉德一样:酒精,精神疾病,以及悄悄逝去的自我价值,他终于理解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在他自杀前写的最后一部作品《流动的盛宴》中,关于菲茨杰拉德的那一章,扉页上有这么一段话:
“他的才华是那么的自然,就如同蝴蝶翅膀上的颗粒排列的格局一样。最初,他并不比蝴蝶了解自己的翅膀那样更多地注意到自己的才华,他也不知道自从何时这些被洗刷掉和破坏。直到后来,他开始注意到了他破损了的翅膀和翅膀的结构,他开始明白不可能再次起飞了,因为对于飞行的热爱已经消逝,他唯一能够回忆起的是,当初在天空中的翱翔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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